第九十七章:离别,十里红妆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去寻常百姓家】

  在白下城就连黄发垂髫牙牙学语的小儿都知道朱雀桥边那条窄窄的乌衣巷,知道那里住的是位高权重的贵人,知道不能随意踏进那看似偏僻的巷子,以免招来祸端。

  红绸铺地,绵延十里长街,谢家的门楣上高挂着两只大红的灯笼,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笑语欢颜。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却掩不住席间的欢声笑语,而那个在席间举着酒杯的新郎微微有些醉了,脚步踉跄,脸上堆积着笑意,一杯杯仰头饮下杯中几欲溢出的酒液,没有半点迟疑。

  没有人注意到,大门外一身青色长衫的男子,他不过二十来岁,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没有寻常男子的疏狂散漫,却多了一份清雅。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带着一丝凄然,秀挺的鼻梁下双唇紧抿着。他身材挺秀高颀,指节纤长的手中紧握着一把湘竹为骨的折扇,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一个人呆站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倚绿。”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低哑中带着一丝温暖,像是寒冬腊月的一抹暖阳。

  男子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眉宇之间只是淡然,全身上下像是包裹了一层薄薄的屏障,以冰冷抵抗着外界的一切,“桓将军,我们走吧。”

  桓煜看着一步步走下台阶的竺言乙,双拳紧握,黑衣包裹下的胸口微微起伏,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刀刻一般,幽暗深邃的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此时却又多了另一份灼灼。

  今天是谢家三公子谢忆大喜之日,也是桓煜出征的日子。

  桓煜乘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竺言乙,剑眉微挑轻轻一笑,“你……就这么走了,当真不与他告别?以我对谢忆的了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桓将军若真是了解忆深,就该知道他决计不会来找我,何苦非要逼我承认这个事实呢?”竺言乙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的羞恼,眼睛依旧望着前方,双唇一张一合吐出清冷的字。

  “哈哈……”桓煜朗声笑了两声,马儿朝着言乙的方向走了两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他垂落而下的发丝,“倚绿你就这么跟我走了,不怕我趁人之危,羊入虎口?我可不像谢忆,坐怀不乱,在美人面前还能强忍着做个柳下惠。”

  言乙轻轻瞟了他一眼,眉尖微蹙了一下缓缓松开,胸有成竹地微抬着下巴,“你不会。”

  看着如此淡然的言乙,桓煜有些挫败,松开手耸了耸肩,嘴角挑起,“谁知道呢?边关生活枯乏,酒后乱性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催马上前,看着集结完毕的队伍,“出发!”

  言乙回头又看了一眼,城门口没有那人,城墙上却站着一个女子,一身华裳,金簪绾发,那张姣好的面容与谢忆有三分相似,言乙眉尖微蹙,千婉小姐一个月前已经入宫,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来参加忆深的婚礼,毕竟她是他的妹妹,兄长大婚,她岂能不出席。

  他朝她点了点头,手里的马鞭打在马儿身上,追着桓煜而去。

  一年的时间对于花草精魂来说不过一瞬,可就是这么一瞬却能让一个人的世界颠覆。

  一年前,言乙在东山竹林刚刚修成人身,却发现自己的竹林不知何时被圈进了一处庭院,成了这园子主人的私有物。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谢忆,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所有的事情不过是发生在昨日,那么清晰。院中的设计很精致,不像是三进三出的北方建筑,而秉承了当地特有的风格,屋舍亭榭错落有致,风景优美,环境清幽。

  白玉拱桥横贯在水面之上,九曲回廊上雕梁画栋画技精巧。言乙站在拱桥上看着平静的水面,玉容投映在水中,让他不禁微微一愣,这张脸确实是生得精致。远处突然慢悠悠游来几条锦鲤,在他的投影前停了一会儿,搅碎一池清水,从水中探出头来吐着泡泡。

  相貌美丑不过是皮下白骨,自己又何必纠结,他嘴角不自禁扬起,坐在桥栏上,看着下面自由自在的鱼儿,望着周围落入眼眸的风景。

  架起的高墙隔断了风景,那漏窗却再次将风景引入到游人的眸中,而且多了一份的雅意。

  这园子依山势而建,存原有之景,可见主人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