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惊鸿

  夜,很快恢复了一如往昔的静寂。陆湘湘却正带着玲儿在这静寂里,匆匆赶回房间去,一路上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些东西,也顾不上说话了,玲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敢乱说,只得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步步不离。

  却不料陆湘湘忽的停下来,险些撞上去,看着陆湘湘,一脸的纳闷,“小姐?”

  “玲儿,你有没有听到一阵哭声?”

  “啊?!小姐,你别吓我,这大半夜的,哪来的什么哭声,咱还是先回房间吧!”玲儿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些细碎的哭声,不由得一阵胆寒,搓了搓手掌,慌忙不迭地建议道。

  “不对!分明有人在哭,而且就在附近!我们去看看!”陆湘湘话还没有说完,便循着那哭声找了过去。玲儿咬了咬牙,紧紧追了上去。

  哭声虽被明显地压抑住,若隐若现,随着一步步地向前,那声音也愈来愈清晰,直到寻到了湖边之时,只见一个黑纱素裹的女子映入眼帘,虽看不清其面目,但月光之下,那婀娜的身姿,亦是有惊鸿之影,惊艳之美。

  “是她!小姐,刚才就是她……”铃儿激动地拉着湘湘的的衣衫,似乎早把自己偷窥人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是什么人?”黑纱女子有点惊诧地望着眼前的两人,倒是反客为主的问起来。

  陆湘湘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也丝毫未察觉到这异样,眼底浮上一抹绚丽的色彩,“你是婵娟么?司马婵娟。”

  女子闻言好像多了几分慌乱,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樱桃般的小口愕然张开,“你是?你是她——”一句话未完便昏了过去。

  “喂!”陆湘湘和玲儿急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司马婵娟。

  “小姐,你认识她?她怎么?”

  陆湘湘长吁短叹了大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玲儿只能隐约地判断出,这个女人也许大概好像是小姐的得力情敌!

  “玲儿,你吩咐下去,司马小姐是本小姐的贵客,明早叫她一起用餐,我要介绍她给爹爹认识认识!”

  “小姐,你——”

  次日,早饭,厅堂。

  昨晚的事大家故意不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那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依旧高踞其上,和旁边的锦衣少年有说有笑,眉目间,熠熠生辉。

  “爹,我……”陆湘湘人未到声先闻,陆建章听着颇为轻快的声调,心里掠过一丝明了的神色,下首的锦衣少年却是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来。

  须臾间,环佩叮咚声,极为悦耳。见湘湘携着过来的来人,桌旁的两人俱是眉头一蹙,不待陆建章开口,陆湘湘忙拉着司马婵娟迎上前去,“婵娟,这是我爹爹。”司马婵娟见状落落大方地深深行了个礼,“婵娟见过陆伯父。”

  陆建章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湘湘,陆湘湘一边向万俟怜风挤眉弄眼,一边忙解释道,“婵娟是司马山庄的大小姐,也是,也是万俟公子的同门师妹,这次,哦,这次是来,特意来参加婚礼的。”

  “都是小侄不好,望伯父见谅。”万俟怜风这才款款而起,长身玉立,姿态从容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前几日收到师傅一封信,说师妹来有一些本门俗事要所交代,顺便看看在下的私事何时可了。不想险些引起小姐误会,甚至惊扰了伯父。真是歉疚得很!”

  他说道“私事”时,眼角故意瞥向陆湘湘那边,脸上竟也生生憋出一丝红晕来。陆建章眉梢嘴角没来由的浮上丝丝笑意。

  盈盈一拜,脸慢笑盈盈,婵娟十分合事宜地开口,“婵娟年少,不知规矩,失礼之处,且望海涵!”

  一整天里陆湘湘一直忙着带婵娟左逛右逛,几乎把所有店铺的东西都买了一遍,弄得跟置办嫁妆似得。婵娟百般推辞不得,也就随她一起去了,逛了许久,听婵娟说有些累了,便建议到常去的那家“岁云楼”准备吃些东西。

  岁云楼一共三层,一层是开放式的大厅,熙熙攘攘的都是些平头百姓,酸腐文人,反正表面上看来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吆喝茶水声,报菜名声,吵吵闹闹地,不大声喊话就几乎听不到,陆湘湘对婵娟笑道,“你瞧,我才几日不来,这岁云楼的生意变得这么好了?!”

  那店小二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陆湘湘,似乎特别的激动,忙大声招呼道,“陆小姐——陆小姐到,陆小姐,您二楼请,您的位置,小人一直替你保留着呢!”

  陆湘湘携着婵娟刚进入门内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问题,四周的所有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某些忘了将茶壶收回而溢出流水的声音。

  “哎呦,烫死我了!”这一声,似乎唤醒了石化的众人,转瞬间场面又活络了起来,“小二,来壶茶!”“马上来!”“我的菜怎么还没上!”“您稍等!”人们依旧嘻嘻哈哈地谈论着些无伤大雅的野史轶闻。

  陆湘湘揣着满肚子疑惑,和婵娟在二楼包厢坐下,“婵娟,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不待婵娟开口,那店小二忙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小姐你多虑了吧?小的这就安排您的酒菜,请稍等。”

  陆湘湘看了他一眼,问到,“你是叫石茶吧?我记得有几次都是你帮忙安排的。”“小姐好记性!”石茶赞叹一声后,便躲在一侧,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际的冷汗,面上现出一份极为为难的颜色来。陆湘湘看了他颇为为难的样子,纤手一挥,倒是多了份义薄云天的气势,“算了,你还是先去准备酒菜吧。”

  那桌前走到门口不算远的一段距离,石茶却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大半天,临到门口时才豁然转身,大气凛然道,“小姐,等下,您稍稍注意外面的话就知道了。”说完便匆匆地将自己掩在了门外。

  “你们听说没有,陆家小姐和那未来新姑爷的事?”“什么事?”旁边又有一人凑上前来,瞟了一眼刚刚说不知道的人,语气很是鄙夷,“你连这都不知道?!”又有一人倒也是热心的凑上前来,“哎呦,我说大嫂子,现在全城都传遍了,谁还把这事当新闻哪!”之前那人又道,“哎呀,你们就别吊大家胃口了,赶紧给大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故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将鸳鸯浴里的痴情男女被捉奸的一幕说的添油加醋,活色生香。陆湘湘的脸色随着她故事的进程有些阴晴不定,想到上午买东西时,那些小贩,摊主,行人看她的神色,脸色一会儿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待看到司马婵娟的眼中有一抹浓浓的忧伤,忽觉得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婵娟,都是他们瞎说,你千万别误会!再说我——”

  司马婵娟望着陆湘湘分辩的样子,一边忽地掩唇轻笑,“我信,你何必那般着急?”一边为她斟了杯茶,“那这顿饭还吃么?”陆湘湘看她浑然不在意似得有说有笑,才算是放下心来,恨声道,“非但要吃,还要吃的饱饱的,然后再去收拾那些胡言乱语的混蛋!”婵娟颇为担心地说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要是在惹出什么乱子来,岂不是又给陆伯父平添烦恼?”

  陆湘湘看着眼前如此知书达理的女子,暗忖,怎么一朵鲜花就插在牛粪上,倒也是蛮可惜的。真不知道他万俟家祖上积了什么德。“喂,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菜都上来了!”

  陆湘湘这才醒过神来,看着一桌子菜,傻呵呵地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吃饭!吃饭!”

  饭后,陆湘湘便理所当然地开始了自己的复仇大业,可惜折腾了大半天,陆湘湘悲剧地发现,全城竟然还流传了更多的各种版本,而且说的更加不可理喻,陆湘湘第一反应便是将那人五花大绑地揍了一顿。没想到第二天这城里又传出一条爆炸性新闻,说是“陆家小姐与万俟某某某春风一度,有知情者险遭灭口。”

  婵娟看着两手空空的陆湘湘,才想起购买物品的单子竟然丢了,陆湘湘挥挥手,“丢就丢了,没关系,他们会给我送到府上再去领钱的。”

  待回到府里,安顿好婵娟,已是月斜西楼。想想这一天过得倒是着实“精彩”!陆湘湘懊恼地把自己连头带脚地扔进被窝里,“谁都不能来打扰我睡觉!”在门口刚刚准备进来搭话的玲儿,轻轻叹了口气,又把门仔细地关上。

  深院静默小庭空,一声沉重的叹息在夜里蔓延开来,陆建章凝神深思着什么。人生天地间忽如白驹过隙而已,多少个春秋就在不经意间匆匆溜走。想自己一生奋斗不休,创下多少令人感叹的奇迹?而在这迟暮之年,依然难逃命运的作弄。虽是志存高远却始终是高处不胜寒,依旧是老骥一匹!

  “老爷,婵娟小姐,和小姐已安置妥当。夜寒天凉,老爷您快回房休息吧!”一个矮小却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上前了一步提醒道,那身素衣朴实无华,但那素洁中透露出了不平凡来。

  “我是否太急于把湘湘嫁出去了?你说她会生活的幸福吗,怜风这孩子能一辈子疼惜她么?”继而又低下头,望着手里那块雕琢的晶莹剔透的莲花朱钗,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说道:“莲,你说那丫头的脾气?怜风那孩子……终究是我这个爹爹做的不够好……”

  “老爷,儿孙自有儿孙福啊。退一万步讲,就算万俟少爷对小姐不好的话,万俟老爷及其夫人也定会看在与老爷夫人的交情上,对小姐百般疼惜的。无论如何小姐是决计不会受到丝毫委屈的。”矮老人低沉的嗓音,在暗夜里慢慢铺展开来,却包含着说不清的凄楚。

  “乐福啊,你跟了我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有些事,有些话即使我不说你也明了……”陆建章紧紧盯着那矮个子老者,眼神里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戚,让人不敢直视亦更令人感伤。

  乐福亦是感慨万千,当年若不是陆建章将他从虎口逃生,并细心照料,自己又怎会活到此时此刻?更何况两人是意趣相投,志同道合!从风风雨雨中一路走来,两人早已是情深意厚密不可分。

  “乐福啊,你去交代下那个丫头,仔细地准备下婚事吧!”

  “是。”

  仰望静谧的夜境,亭台楼阁在月光里显得朦朦胧胧起来。怜风关了门窗,坐到桌旁自斟自酌地好好品味了一番。须臾间一丝笑意浮上了嘴角,却的对着墙上自己的影子举杯,幽幽叹道,“举杯邀明月,在下倒是不知对影该成几人了?!”

  “看来万俟少侠果然名不虚传啊!”一条人影如惊鸿翩翩然,闻声而至。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外罩一件洁白无暇的轻纱,散发出阵阵兰芷的芬芳,艳逸瑰姿,柔情绰态,疑似瑶台月下逢,又若惊鸿照影来。可美中不足的是一张明明很秀丽脸颊却被一只金雕玉砌的精美面具挡住了多半。

  “不知姑娘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天绝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