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开陈子俞，拍了拍手，摆出再敢惹我拳头伺候的姿态，往席子上一坐，一只胳膊横放在桌案上，另一只搭在膝盖上，那架势像极了山大王。

　　“说！”我大喝道。

　　陈子俞扶着腰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咧着嘴倒吸了好几口气，早没了玉树临风之姿风度翩翩之态，一双眸子探究式地看着我。

　　我微扬下巴，目中含怒，拳头握得紧实，时刻准备着再教训他一次，看他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

　　“好了！好了！我全部告诉你，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别动粗，我大男人不是打不过你，是懒得和你计较，想当初，我连宫廷内的禁卫统领都打败了，不仅蒙西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皇上都对我赞赏有加，还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宫里的大臣更是……”

　　“你有完没完？”我打断他的啰里啰嗦，大声道，“别废话，我耐心如果耗没了，那就……”

　　陈子俞眉眼弯弯，嬉皮笑脸地冲着我耸耸肩，转瞬便敛去了笑意，变得一本正经，走近我，在距离我一尺的对面坐下，突然，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随即而来。我凝望着他，他也凝望着我，彼此彷佛在传授内功一样，我的脸越发地热了起来，心跳也随着他捉摸不定的目光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蒙西说你不是真的朝烈，我不信。”陈子俞一字一顿地说着最后三个字，他不信，不信我不是朝烈！

　　我微微蹙了蹙眉，他的质疑在情理之中，我的容貌是朝烈的，唯独性情稍有偏差，但不是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很少能察觉出来，即便察觉出来，也很难怀疑到我的体内藏着另一个人的思想和灵魂，就像当初蒙西对我的猜疑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彼此较量才彻底相信了我，但至今他都没有问过我的来处。

　　“你竟然跟随蒙西左右，就该相信他的判断力！”我微微弯起嘴角，浅浅道。

　　陈子俞眯了眯眼，铿锵道：“我是个独立的存在，没有跟随任何人，你勿要偷换概念，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你的判断力就是凭现实存在的东西来定下的结论，你对我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公主的身份和地位上，所以你这不叫判断，叫武断。”我瞄了他一眼，把头撇到一边。

　　“想让我信你，就拿出证据来，不然说什么都是白费，我没蒙西那么好糊弄，我死去的娘说过这个世界最不能信的就是女人的话，越是长得丑的女人越喜欢骗人。”

　　我吸了口气，扭过头正视他，极度自恋并抑扬顿挫道：“我长得这么漂亮，所以不会骗人，如果硬要说骗人的话，那你和蒙西才是最大的骗子，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

　　“你知道什么说说看。”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指着敞开的大门，“这个地方明着的暗着的，你又知道多少？”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门口几米开外之地有一棵年过古稀的大榕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投下斑驳密集的阴影，而树中好似暗藏了什么，有一处的枝叶不专注地观察并没有感觉到有细微的晃动。

　　“树里有人。”我压低声音对陈子俞说道。

　　他嗤之以鼻，“你才发现。”

　　“那又如何，隔着这么远，他能听到我们讲话才怪。”

　　“他自然是听不到，但光看便能知一二，幸亏我面对着你讲话，你也面对着我，不过现在他的行踪暴露了，很快就会有另一个监视者用另一种方式出现。”

　　我讶然，“唇语？隔着几米远？”

　　“这一点都不奇怪，如果我告诉你蒙西会腹语也看得懂唇语，你是不是会吓死。”陈子俞一边嘲讽我一边走上前把大门关上，“以后别背地说人坏话，小心四处有眼。”

　　我咬了咬唇，暗想古代的能人异士真多，怎么到了现代，人类的技能却退化了。

　　“监视这里的人是哪路人？”我问道。

　　“你不是一清二楚吗？这还要问我？”陈子俞优哉游哉地又坐回原处把玩拇指上的玉扳指，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想了想，不是白鹿公府里的人，就是皇宫里的人，但皇宫里与朝烈公主有仇的人只有皇后娘娘，其他妃嫔背后还没那个后台。

　　“想不出来了？”陈子俞斜睨道。

　　“皇后的人。”我毫不犹豫回应他。

　　他皱了皱眉，沉寂了须臾，似乎在琢磨什么，忽然眉眼舒展，轻声一笑道：“看来你对朝中的格局掌握得很通透啊！蒙西说你不是以前的公主了，这点我也有点察觉，但如今仔细想想，你的确比那个顽劣野蛮没脑子的公主聪明了一些，不过我这个人呢，有个极大的毛病就是不愿意轻易的相信别人，就算这个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没用。”

　　“我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世界，你信吗？”我郑重其事道，这件事对我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直没有向蒙西言明，是因为当时没有确定周遭的人对我有没有敌意，如今至此，说与不说全凭我想与不想。

　　“真的？”陈子俞瞪大了眼睛，“你要是所言有假，就……”

　　“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翻了个白眼，这是我第一次发毒誓，却是对着陈子俞，以前那个雷厉风行钢铁女汉的形象我是彻底给颠覆了。

　　古代的人特别看重誓言，尤其是诅咒的誓言更令人信服，所以陈子俞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着我，似乎要寻找出一点不同于这个时代的蛛丝马迹。

　　过了良久，他才敛去窥探的目光，口气带着一丝崇拜或敬畏，“两千年后的人是不是武艺超群，可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我点点头，“是的，上天太容易了，一飞就是一万英尺的高空，下地更简单，地铁带你穿越北京一二三四五六环，武艺嘛！几发子弹就能让人脑袋开花，反正你想不到的厉害！”

　　他懵懂得感叹道：“果然，你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地铁？子弹？这些都是两千年后的人修炼的武功？”

　　“这些我以后慢慢和你讲，比如美国鲁格p85式手枪、勃朗宁手枪、AK47等等，还有航空母舰、无人飞机、自由导弹，人类发明了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只要你相信我，来日方长。”我得意道。

　　陈子俞被我夸夸其谈的新名词彻底征服，嘴里小声念叨着，像个跟随老师念课文的小学生，看他虽然是个古人，但绝对是个好学不迂腐喜欢新事物的古人。

　　“我信你。”他诚恳道，眸子里闪着对我信赖的目光，或许这份信赖不仅仅来源于我的特殊身份，还来源于我的坦诚。

　　我使劲地点点头，让一个人信任太不容易了，尤其还是阴晴不定的陈子俞。

　　我们面对面坐下，陈子俞面色忽然有些凝重，嬉笑耍懒的性子蓦地找不到半点影子。

　　“我只回答你所问的，其余的我不会说。”像C调大提琴一般厚重的嗓音静静地从他严肃地神情下缓缓流出，“第一，蒙西回京城因为一个人，这个人是他所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他没得选择。第二，陈家堡破落是因为朝庭中有人重伤我爹，皇上信以为真，便查封了陈家堡，因为领头的禁军统领是马家的人，所以才被毁得残破不堪。第三，我和蒙西明着都是大司徒马家的人，命你下嫁北朝国王爷的锦帛是我才从皇后娘娘那儿得来的。三个问题，我已回答完毕，你心里做个准备，很快就会有人来宣旨。”

　　我沉寂了片刻，他不是答非所问，句句都回答得清清楚楚，而我没有刨根问底，尤其是第一个问题，蒙西唯一的亲人是谁？如果他把我当成一家人，或许早就告诉我了，之所以我像个傻子一样思他念他，全因我把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摆得太高了，说到底我或许连个朋友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