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如寒潭般黯淡冷清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别样的情绪,扯出一抹轻笑,对红缨点了点头:“那就拜托红缨姑娘了。”
红缨深吸一口气,红石蒜般的眸中是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期许和祈求:“她是对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么?所以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拜托了,不要承认啊......因为这样子,我会很难过。
“她就是,我的命。”
“......好了,本殿主明白了。”
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红缨突然感觉自己好狼狈:“好啦好啦~本殿主怎么舍得杀掉沐丞相呢?只是,真希望有一天,本殿主也能变成沐丞相身边的那个重要的人,那样子,应该很有趣吧?”
沐卿眼中溢出淡淡的讽刺和厌恶,不着痕迹的打断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我还有事,你先出去吧。”看着锦蓝色青衫的男子脸上那抹讽刺,红缨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嘻嘻的离开了这个令人压抑的房间。
刚出房间,背后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拍了拍红缨的肩膀:“喂,红缨姑娘?”
红缨一愣,从奇怪的感觉中回了神,转头一看,背后的人是司七。
轻声抱怨了一句:“唉~你干嘛啊,吓本殿主一跳,是不是不想活了?”
司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清秀的脸上带着八卦的神情,眼神闪闪亮的看着无精打采,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的红缨:“哈哈,别在意这些细节。红缨姑娘,你刚才进去,主子和你说什么了啊?看红缨姑娘似乎不是很开心啊?”
红缨无奈的撇了撇嘴,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并没有回答司七这些无聊又八卦的问题,挥了挥手,转头就走:“呐~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哪里来的这么多怪心思?还是洗洗睡吧!”
司七在后面喊起来:“啊喂!青天白日的,睡你妹啊!”
红缨转头璀璨一笑,红衣如火,娇艳如花。邪邪的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想睡本殿主的妹妹么?”看着司七憋得通红的脸,红缨恶趣味的继续说道:“可惜本殿主并没有什么妹妹呦~”
“红缨姑娘,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司七羞愤着脸反驳。
红缨困怏怏的伸了个懒腰,向前走去,离开:“不和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一般见识。”
徒留司七一个人咬牙切齿的站在原地炸毛。
红缨刚到了自己的屋子才想起来屋里似乎还有别人?那两个从街上捡回来的家伙。
此刻,躺在床上的秀美女子悠悠转醒,睫毛微颤,似梦似醒间恍惚的呢喃着什么:“不要走......求你,看看我......拜托”
冬月十三,入夜大雨。
皇城根,锦衣卫千户大人容稷府邸。
砰的一声的,院门被开,一个银色飞鱼服加身的身影踉跄的冲向了别院。
“公主,容爷回来了!”
七秀一身素淡的白衣,坐在绣架前,玉手微扬起,一针一线的绣着,对于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容爷,又去二房夫人屋里了!”锦锦垂首,低语。
“哦......”七秀素面低垂,全部心思都在绣架上,对于其他都是漫不经心。
“公主,要不要我去请一下容爷,今天可是......”
今天可是公主跟容爷孩子的忌日。
“会来的,急什么?”七秀声音素淡,不带一点感情。
不论容稷多么讨厌她,就算是终年不肯踏足这间房里,这一天也是会来的。只不过来这里之前,他得去她心爱的女人面前做好十足的功课。
千户大人容稷,在这皇城根底,冷酷,杀伐,令人闻风丧胆。
他银色飞鱼袍的鱼尾丝线里,一针一线,浸满了多少冤魂的鲜血,他自己都数不过来,更没有人能替特洗的干净。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对自己的小妾芷心,宠之入骨,爱之如命。这是他英雄一世的薄命之处。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未闻声音,七秀居的门前却立着一个暗黑的身影。他一至,屋内光影骤暗,连红烛的橙光也被带的摇曳个不停。
“容爷......”锦锦弯腰,咬唇,朝着门外的人行了一个万福之礼。
容稷不发一言,抬手,示意锦锦退下。桃儿回头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七秀,转身,快步退去。
七秀并没回应,绣好最后一针,截了尾线,这才抬头。
她起身,朝立在门口容稷深深一个万福,却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东西,都准备好吗?”
容稷的鱼尾服正在往地板上滴着水渍。他的声音冷过这数九寒天的冰雨。
往常,每一年的这个时辰,七秀早已准备好了祭品以及幼小的孩童衣物,去不远处的后山上为他们夭折在襁褓中的孩子祭奠。
容稷目光扫过红鸾居的内堂,里面空无一物,看上去毫无准备。
“外面天寒又潮湿,容爷进屋喝杯茶吧!”七秀侧身,素手微抬,做了一个恭迎的手势。
相近如宾,举案齐眉,在这两个词之间,他们还横亘着一条星河的距离。容稷不语,入内,经过七秀的身边绽开一阵酒气。
每年都是如此,不醉,不入房门。他讨厌七秀,甚至不想看清她的面容,醉了,最好!
七秀心知肚明,她斟满一杯热茶,垂首说道:“昨天做了个梦,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引着梓儿去了蓬莱仙境。想必是近来抄送的佛法应了功德。今后,梓儿忌日便消了去吧!你也不用再踏足这里,也不用在芷心妹妹面前多做解释。”
这便罢了?这个女人纠缠他整整三载,这是倦了?
“好!”容稷抬头,星眉剑目间没有半点眷恋。
七秀勾唇,苦涩的浅笑:“喝杯茶吧,我记得当初我们茶楼初遇,你说你喜欢碧螺春的清浅。”
容稷闻言,眉心一动。
他走上前来,盯着那碗清澈见底的茶水。是要把这比作孟婆汤?
喝完之后,一干二净,两相清明?
恍惚间,时光倒退,又回到五年前的那家悦己茶楼。
那个时候,她依栏而坐,品着薄茶,清丽脱俗,不染纤尘。
一个回眸,颠倒众生,误了多少子弟一生的痴梦。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冷清淡然的这样子,一身劲袍却嚣张跋扈。
“你不喝?”容稷摸起微烫的青花瓷茶盅,微微一顿,既是两两相忘,她为何不饮?七秀摇头:“你喝了是解脱。我喝了则是忘却,我不能喝!”
容稷,你是我这辈子在我心里烙下印记最深的那个人,于爱也好,于恨也罢,我都不能忘!
忘了,我的心就空了!
容稷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低头将那杯碧螺春一饮而尽。
“你受伤了?”容稷手臂垂落,指甲的血迹沿着青花茶盅的纹理流淌下来,滴到了姜黄色桌布上,很快蜿蜒成了一朵血花。
七秀抬手,目光上移,落到了容稷的手臂上。
银色鱼尾服被撕裂了一个洞,洞口不大,却血迹斑斑。
看上去伤他的不是袖箭就是弩弓。
“不碍事!”身为大名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身前的红人,容稷这个千户靠的并非运气。
他身上的伤疤,细数下来可比他的年岁还要多的多。
“你的衣服都湿了,脱了吧,我帮你伤口上些药。”
七秀看着容稷刺目的伤口,眼里的从容少了几许。
容稷不语,他不拒绝,就是默许。
七秀上前帮他脱去那件湿答答的鱼尾华服,里面的潮湿的xie衣帖在了容稷的身上,透过薄薄的布帛,能看到他身躯上深浅不一的刀疤。
七秀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做工简单的实木小药箱,取了一卷绷带,金疮药跟木勺,一点一滴在容稷的伤口上布施一番。
容稷侧头,这么近的距离,眼眸里即便是隔着酒气,他依然能看清晰她的容颜。
她跟三年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要说,就是更加清瘦了,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今天纪大人府邸出事了!混入了刺客......”
容稷眼也不眨的盯着七秀。
她指尖上药的动作微微一停,随即又恢复了自如,没有接口,看上去也不在意。
“你一点都不好奇?”七秀露出了一个薄笑:“我一个妇道人家,终日深居浅出,最大的乐事不过就是闲来无事绣上几针,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关心它做什么?”
“是吗?”
忽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容稷忽然手臂一抬,一把捏住了七秀的下巴,力气之大,疼的她眼眸里登时腾起一团水汽,手中的金疮药撒了一地。
“近日,京城之中乱党猖獗,其中有一个叫缁衣门的组织更是猖狂至极,多次袭击锦衣卫。前天南镇司抓获了一个乱党,从他的证词中看,和皇上的分支脱不了干系!”
“你身为皇家的庶出公主,你就一点都不知情?”七秀抬眼,迎上容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卑不亢,面无表情:“你也说了我是庶出,贱如草芥。为了嫁给你,皇室早已跟我恩断义绝。他们做什么,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此事一旦查实,那男子一发现,到时候我跟心儿都会收到牵连!”原本以为,原本以为他在担心自己,而心里想到左右不过还是他的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