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1990年3月，距S联盟解体大概还有一年时间，其实很多人都对动荡的发生有所预感，因此大家都在为自己寻找出路。

　　——————————————————————————————————————————————

　　三月的M市可以说是一个挺冷的地方，但室内有暖气，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冻死在大街上。

　　此时的我还在中央的导弹研究所工作，办公室内十分混乱，大伙儿就像要马上罢工了一样，资料扔得到处都是。坐在我对面的梅捷琳娜正在和科尔夫斗嘴，好吧，这是常态。

　　“真是太不幸了，我就要成无业游民了。”科尔夫抽着烟。

　　梅捷琳娜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嫌弃地说：“没事儿，你还可以去要饭。”

　　“哦，我的女士，”科尔夫捂着胸，故作痛心疾首状，“你这么说简直太伤人了。”

　　非常巧的是，上级别什莫科先生在这时抱着手走了进来，他看着正在斗嘴的两人，似乎很生气。

　　“你们两个竟然还有时间在这里吵架，快去把5号柜左上角的那批资料拿下来。”别什莫科先生用手指着我身后不远处的高大柜子，瞪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

　　梅捷琳娜女士是一个“不畏强权”的人，她对上司的话从来都是十分反对的。

　　“天啊，我亲爱的上司，”女斗士用手叉着腰，昂首挺胸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你这是在欺负我这个只有你四分之三高的小女人！”

　　我有些无奈的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的。于是我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我去拿吧，我离那儿更近。”

　　“还是我们的小斯多（主角原名斯纳多特，这里是他的简称）更可爱些，”在我去拿资料的时候，梅捷琳娜这么说，“不像某些人，不懂得尊重女士。”我已经可以想象她那神气的样子了。

　　别什莫科先生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背着手转身就走。

　　我和办公室内的另外两人看着別什莫科先生离开的方向，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别什莫科先生今天似乎有些暴躁。”我尴尬地笑了笑。

　　梅捷琳娜女士撇了撇嘴，不满地嘀咕道：“他什么时候没暴躁过？”

　　“只是今天更暴躁了而已，”科尔夫满不在乎的继续吸烟，“咱们上司的金饭碗就要丢了。”

　　我习惯地皱了皱左边的眉头：“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科尔夫吐了一口烟，拍了拍自己的袖口：“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也许不久后联盟就会从世界地图上消失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梅捷琳娜瞪大了眼睛，“你就这么想进伯利亚监狱吗？！”

　　科尔夫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我还想进去呢，至少有免费的伙食吃。”

　　然而我关注的和梅捷琳娜不太一样：“那•••研究所会不在吗？”我问道。

　　“那倒不至于，”梅捷琳娜说，“如果那事儿真发生了，新的政府会接手这儿，然后进行重组•••”

　　“我们就会像水垢一样被刷下去，成为无业游民。”科尔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梅捷琳娜的话。

　　然后毫不意外地，梅捷琳娜女士生气了，她拿起一旁的纸水杯扔向科尔夫：“你这话插得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于是我又成为了那个可怜的劝架者。我无奈地摆了摆手，说：“算了女士，再这么下去你和別什莫科先生就有得一拼了。”

　　一旁的科尔夫丝毫不知愧疚的拧了拧被打湿的衣角，歪着嘴可惜道：“哎，回去又得洗衣服了，最近水费涨的厉害。”

　　“我可不会帮你出水费！”梅捷琳娜似乎有些消气了，她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椅，转头看了看时间，“老天，已经快十七点三十了，我想是时候应该回家了。”说完她又从还没坐几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科尔夫已早她几秒开始收拾桌子了：“我想我得像个法国佬一样，一秒钟班也不加。”

　　其实我也想回去，但看了看桌上的一大堆实验材料，决定还是留下来再奋斗一会儿。

　　“斯纳多特，你不打算走了吗？”梅捷琳娜打开了大门，回头问道。

　　我向她挥了挥手：“我再整理一下资料，虽然这样我不会多得一个卢布。”

　　“年轻人就是有精神，”梅捷琳娜笑道，“那我先走了。”

　　科尔夫紧随其后，边走边说道：“虽然我也不老，但拒绝加班。再见啦小斯多。”说完他人已经不见了。

　　“一路顺利••••••”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这句话的必要。

　　——————————————————————————————————————————————

　　事实证明我是一个热爱劳动的“好青年”，至少在我在工作完后，已经二十二点了。

　　内心早已做好了被老妈痛斥一顿的准备，我把玻璃杯和新买的康克令钢笔（A国钢笔品牌）放入包中，然后背起包，走过去关掉了办公室天花板上轻轻摇晃的电灯，悄悄地离开了。

　　作为国家军事的重要一环，导弹研究工作隐蔽性很强，至少老妈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公务员。但最近整个国家都陷入了混乱之中，研究所资料流失状况愈加严重，上面也无力整顿，我的同事们也大都心思不在工作上，整个局面看起来糟糕极了。

　　我家住在M市的郊区，过去我们一家都住在赫鲁晓夫楼，后来因为我和我哥的缘故，便搬进了新修的独立住宅中。现在这里已经特权泛滥了。

　　骑了大概半个小时的自行车，我到达了家门口。将车停下后，我对着楼房开始放开嗓子大喊，

　　“妈！！！快开门！我回来了！”

　　老妈的声音从厨房那边的窗内传来：“马上！我的猪肉才进烤箱呢！！”

　　正当我做好了等上半个世纪的准备时，门竟然在半分钟后就打开了。我非常地感动，抬脚准备进门：“难得您开门速度这么快••••••唉？是你啊！”

　　我十分震惊，真没想到以前3年都不回来一次的老哥竟然这次不到半年就回来了。

　　对方似乎对我的大惊小怪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伸出手，取下我身上的挎包，平静地说道：“快进来吧，外面冷。”

　　我也没有再多说，进了门，然后脱下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真是伏尔加河倒流了，难得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一边说一边关上了门。

　　然而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回来办一些事情，也许之后很久都不会回来。”

　　虽然老哥表现的很冷静，但我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不对，因为以前他是很少皱眉的。

　　切，明明就很累了，还要强行装作自己很强悍的样子。

　　我轻声问道：“真有这么严重吗？”我猜他也知道我问什么。

　　“是的，”这次他也没有再瞒着我了，“就连哥萨克那边也稳不住了。”

　　我苦笑道：“我才工作两年就要失业了。”

　　“不至于。”哥哥这么对我说。

　　这倒是挺出乎我意料的，我笑着问：“为什么？”

　　对方一脸严肃地说：“你还年轻。”

　　我被他给逗笑了，当然，我不敢笑出来。

　　最后我故作傻笑：“哈哈，也许吧。”

　　就当我还要继续骚扰我哥时，老妈端着盘子风风火火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哼着喀秋莎。

　　“孩子们，快来尝尝我做的鲜猪肉，”老妈似乎心情很不错，“我今天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呢！”

　　我挑了挑眉，打趣儿道：“真是太棒了，有白面包吗？”

　　老妈放下盘子，叉着腰，故作气势汹汹地说：“你竟然还想要吃这玩意儿，你是要那些资本佬同流合污吗？！”

　　我翻了一个白眼：“保不定上面的那些人吃的白面包比你喝的伏特加还要多。”

　　“臭小子胡说些什么，”老妈有些生气了，她抬起手，装作要打我的样子“你老妈我从来不喝酒。”

　　我吐了吐舌头，举起手，做投降状：“我的错。”

　　哥哥索勒列科夫有些无奈地阻止了这场斗嘴：“好了，别闹了，快坐下吃饭。”

　　好不容易我们一家终于有机会一起吃饭了，老妈还是老样子，爱给我们说说她学校的事儿。

　　“今天学校简直乱成一团，”她一边啃着黑面包一边说，“几个不要命的臭小子竟然在学校里举牌子，最后闹得警察都来了。”

　　“年轻人真有活力。”我嚼着猪肉。

　　老妈皱着眉头：“是啊，瓦娜都对我抱怨‘莎拉蔓，我怕我只有辞职这条路可走了’，其实我对政府还是抱有希望的。”

　　“于是我们全家都失业了。”我有些惆怅地说。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斯纳多特！”老妈又被我惹毛了。

　　我没心没肺地说：“还行。”

　　眼看我和老妈又要扛起来了，索勒列科夫（哥）又抬手制止了我们；“好好吃饭••••••”

　　老妈瞪了我一眼，没有再和我斗嘴了，我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叉起面前的肉继续埋头苦干。

　　管他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先把肚子塞饱了再说。